李素问端坐在椅子上,道:“如果是药铺进货,需要资金周转,可以找票号借钱。一般只会去借两三千两。但是十三行都是大生意大手笔,光采购掌樟脑就要不下一万两白银!再加上大黄和麝香,没有两三万下不了地。咱们即便想借贷,票号也不敢借这么多钱,担心回不了本。”
李逸云从小衣食无忧,觉得自家很有钱,对钱的体会不甚深刻,此时才知道筹钱之艰难。如果不能及时交货,不仅要把定金退回去不说,还得支付巨额的赔偿金。同舟堂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采购,这些努力也都会化为乌有。想要把生意做下去,就只能借钱。可是爹爹又说不能找票号借钱……
他问道:“那该怎么办?”
李素问靠在椅子背上,道:“如今之计,只能找皇上借钱了。”
李逸云大惊,问:“找皇上借钱?爹爹莫不是在开玩笑?我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怎么可能找皇上借钱?皇上又怎么可能借钱给我们?”他心里想,爹爹莫不是急糊涂了?这等荒诞不经的话也说得出来!一念至此,他顿时非常心疼,想去给爹爹把脉。
李素问瞧出李逸云脸上担心的神色,笑道:“你爹爹还不是老糊涂。你切听我说。人们都说十三行是天子南库。这个库,就是钱库的意思。皇上的钱库,也叫内务府,专门管皇上的钱。而管朝廷的钱的地方叫做户部。内务府会借钱商人做生意,这种借出来的钱叫做帑币,也叫帑金。很多商人急需大量资金周转的时候,便会去找内务府借钱。我们私下里叫找皇上借钱。”
李逸云第一次听说可以如此借钱,问:“内务府的钱好借么?有人成功借过钱么?”
李素问道:“当然有。我有不少朋友都找到内务府借到钱,而且利息也不是很高。”
李逸云立刻兴奋起来,道:“那咱们就去找内务府借钱吧。”
李素问摇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内务府借钱也是看人的,只借给风险小利润高的商人。主要是借给盐商。盐商一本万利,风险极小,利润极高,不愁他们没钱还。我们十三行的生意虽然利润高,但是风险更高。十三行最初成立的时候有十三家,曾经破产过十一家,只剩两家。后来陆陆续续补充,才恢复到十家的样子。你道十三行为何频频有人破产?”
李逸云有所了解,道:“钱掌柜跟我提过,十三行是天子南库,每年都要给皇上进贡,要给各位官老爷孝敬,朝廷没钱发兵饷、没钱修园林,都爱找十三行要钱,十三行不能不给。另外,出海做生意看老天爷,商船碰上大风大浪,翻了船,那就血本无归了。”
李素问道:“的确如此。唉,我们是小商行,但引荐人是广州将军,不知道内务府会不会看着广州将军的面松松口。虽然不好借钱,但总归要试一试。”
李逸云望向北边,道:“去京城要花很多时间,坐船恐怕来不及,得骑马。”
李素问笑道:“内务府在广州有驻点,明日我去一探究竟。”
次日,李素问去内务府的广州驻点申请办理接待业务,结果不出所料,被人客客气气地赶了出来。
李逸云又生气又焦急。如果不能及时凑够货款、采购交货,那就血亏。而且还会被李灵枢嘲笑,指不定李灵枢还留着什么后手。他想到钱掌柜和十三行打交道的经验丰富,或许有什么良策。于是,他去钱家拜访钱掌柜。
钱掌柜也知道李逸云的难处,愿意出借两千两白银,但是远远不够。不过钱掌柜没让李逸云失望,给他指了一条路:“找洋人借钱。”
李逸云一愣,问:“找洋人借钱?找哪些洋人?”
钱掌柜舒舒服服躺在太师椅上,道:“十三行最大的生意对手是东印度公司,两者也是生意上的伙伴。东印度公司经常给十三行借钱,利息比内务府的帑币要高一些,不过能解燃眉之急。十三行的利润高,只要不出意外,都能偿还本息,还能赚钱。”
李逸云一拍脑袋,道:“正好,我跟孔帕尼比较熟悉,我去找他借钱。”
钱掌柜提醒道:“没那么简单。东印度公司跟内务府一样,并不是什么商行都借钱,他们主要借给大商行,比如怡和行之类,免得别人不能还钱。咱们同舟堂还只是个小商行,东印度公司不一定借。你虽然和那东印度公司的班主相熟,但毕竟不是生死之交。在商言商,孔帕尼首先是个洋人,然后是商人,最后才是你的朋友。”
李逸云垂头丧气,道:“既然东印度公司不愿意借钱,您跟我说这些作甚。”言语间有些埋怨之意。他立刻意识到唐突了,连忙道歉:“我可不是埋怨您!”
钱掌柜摇摇手,不以为意,笑道:“贤婿,洋人可不仅仅是英国人,那法国人、美国人、琉球人、东瀛人也是洋人。不过他们的钱也不好借。钱最好借的人,当属印度巴斯人。”
李逸云道:“印度人我倒是听过。这印度巴斯人是什么来头?”
钱掌柜介绍道:“他们并不是印度的本地人,而是波斯人。咱们十三行也有做波斯地毯生意的商行。波斯有两个教派,分别叫拜火教和摩尼教,崇拜火焰,崇拜太阳。波斯人基本都皈依在两个教派之下。这些教派曾在南北朝时就传到我中土来,元朝年间演变成明教。在隋唐时期,阿拉伯人入侵波斯,逼迫波斯人皈依他们崇尚的伊斯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