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不是乌萨斯唯一一个由感染者聚集而成的组织,甚至不是第一个开始决心反抗乌萨斯压迫的感染者组织。
早在塔露拉决心带领感染者们反抗乌萨斯压迫之前,游击队与爱国者就已经在这么做了,甚至更早,早在塔露拉成为感染者之前,乌萨斯内大大小小的感染者抵抗组织就从没有过消停。
其实不必是她,即使没有塔露拉也会有黑露拉,白露拉这些人决心反抗这个不公的世道,反抗这个不公的帝国。
她不是唯一,也未必非她不可。
但对于塔露拉自己而言,她不过是乌萨斯受到剥削与压迫的千千万万感染者中的一个,她不过是被帝国苛责与虐待下终于忍无可忍决心反抗这些的人中的一员。
她没什么特殊的,她也不认为如果没有她感染者就不可能去反抗乌萨斯,不认为就算有了她,乌萨斯就愿意公平对待感染者。
她只是没法容忍这些,容忍这些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惨事与不公,她天真又正直,聪明却太过善良,遗憾的是,这片大地却从不因善良与正确而对谁有所偏袒,遗憾的是这片大地上许多事都只讲求力量。
陈默想,那些各地大大小小的感染者组织可能选择与她联合,但不大可能会听从营地的命令,在雪原还好些,盾的名头很有用,但去了南方就不同了,城里的感染者不一定听说过盾的名声,游击队与爱国者不一定能使他们信服。
陈默知道塔露拉总是有办法的,既然她能说服爱国者承认她领袖的身份,无非是多花些许时间罢了。
陈默担心的不过是大大小小的感染者组织的凝聚,他知道权利的根基永远建立在力量上,人与人之间的协调维系在力量维持的基础。
一个有向心力的集体空有目的和一致的理念还不行,还必须有利益,得让所有人明白,让那些感染者明白,跟着你能实现他们的诉求,而不是空口许诺,人心思变那并不长久。
他们还需要纪律与规矩,散兵游勇总是成不了气候,他们要将感染者凝聚成整体,用行之有效的纪律与赏罚分明的制度来将感染者们整合成一个具有战斗力的群体。
这当然也不容易。
因为乌萨斯人有无数种方式来挑拨,污蔑,不是所有感染者都能保持清明,也不是所有感染者都能有坚定的决心,又何况成为感染者虽然对常人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可对于死士,对于军人,对于贵族的魑魅手段而言,他们有无数种方式让一个忠于他们的人成为感染者而加入其中。
战斗将无处不在。
陈默难免会这么想,假如他是乌萨斯的将军,是乌萨斯的掌权者之一,他有太多方法来从内部摧毁这个脆弱的组织,也许他们现在还没走到那步,还不足以引起乌萨斯的重视,但总要考虑到以后。
以感染者为标准,将感染者同胞当做同志与同伴是不可行也不可取的,感染者的同伴不该单单用是否染上源石病来衡量,乌萨斯的对外对内政策引发了无数的矛盾与饱受这些严苛法令压迫的人,他们不一定全是感染者,也不一定只在乌萨斯帝国,是乌萨斯人,在边界,在其他国家,在乌萨斯内的其他国家的人。
各行各业,不一而足。
假使他们认同这个理念,假使他们愿意为了反抗帝国的压迫与剥削而战,在现阶段而言他们都是感染者的朋友,感染者能寻求的力量还有许多,不该只看在感染者个体上,而将目光的放的长远,哪怕各自诉求不同,但在乌萨斯帝国还是共同敌人的这个前提下,他们未必不能成为盟友。
染上源石病是很可怕,可比起暗无天日的生活,比起帝国残忍而沉重的苛责和法令,很多人都该知道怎么选,他们未必要成为感染者,但他们可以借用感染者的力量而感染者同样能够借助他们的力量。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敌人的敌人一定愿意联合起来,面对比他们更强,也比彼此更迫切需要对付的敌人,哪怕是乌萨斯内部争斗不休的贵族,哪怕是皇帝和议会,如果他们有所求,未必不能借助他们的势力与力量。
陈默想,他停下笔,终究没有抹去上面这段话。
她想塔露拉一定不会同意的,尽管她清楚他们有很大的机会这么做,这样做的确能够行的通,也许她会考虑联合其他人,但唯独乌萨斯的贵族和军方,她不会和这些势力产生任何关系。
她还太年轻,经历不够多,哪怕比起同龄人而言她已经稳重了许多,可她还是有多少意气,有着自己不愿放下的底线。
她和陈默不是同类人,陈默知道,她还做不到为了某件事而不择手段,但这是好事,作为领袖,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她的所作所为是营地中某个坚实的象征,哪怕现在不是,将来也会如此。
陈默只好迁就她,换了许多方式再去思考,如何能在感染者寻求今后道路的前提下让塔露拉能按自己希望的方式去活着,去前进。
光靠卡兹戴尔的援助是不长久,感染者终究得建立自己可持续发展的坚实力量,终究必须建立自己的工厂,学校,城市,医院,也许这些现在还长远了些,但感染者们必须要有这个打算,而将希望的根基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不可取的,受制于人的同时,难免很多事无法自己做主,哪怕是特蕾西亚的卡兹戴尔,可今后呢,如果卡兹戴尔不愿意继续帮助他们。
塔露拉总得要有这个打算,感染者们也要有这个打算。
现阶段卡兹戴尔给了感染者们建立基础的机会,而将来,他们得靠自己在这个基础上去实现他们自己的理想与诉求。
要改变感染者的处境,首先要改变感染者的思想,要改变感染者的思想,首先要让感染者相信自己能活下去,要有面包,被褥,住所,要让他们拥有能看见的希望。
而要改变乌萨斯感染者的处境,首先得改变乌萨斯人的思想,改变乌萨斯人思想的前提是让乌萨斯人愿意听你的话,而达成这个目的的要务是感染者得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再到改变整个乌萨斯,关键点在于乌萨斯所压迫的各式各样的群体和群众,团结这些不同于感染者的力量,光靠感染者是无法对抗这个国家的,必须分散压力,团结乌萨斯自己的人民,让乌萨斯自己的人民做出抉择,感染者不必带领他们,但要让他们相信,感染者不是他们的敌人,感染者甚至能成为他们的朋友,而之后,当这些完成之后。
那时候的乌萨斯是什么模样,陈默不清楚,可至少那时候的乌萨斯如果塔露拉希望,如果塔露拉能完成上述这些条件,感染者或许也能真正成为新的乌萨斯的一部分。